深切人情事務,真稱奇書,又豈可不按讚哉!

金瓶梅 第24回 敬濟元夜戲嬌姿 惠祥怒詈來旺婦


詩曰:
  銀燭高燒酒乍醺,當筵且喜笑聲頻。蠻腰細舞章台柳,素口輕歌上苑春。
  香氣拂衣來有意,翠花落地拾無聲。不因一點風流趣,安得韓生醉後醒。
話說一日,天上元宵,人間燈夕,西門慶在廳上張掛花燈,鋪陳綺席。正月十六,合家歡樂飲酒。西門慶與吳月娘居上,其餘李嬌兒、孟玉樓、潘金蓮、李瓶兒、孫雪娥、西門大姐都在兩邊同坐,都穿著錦繡衣裳。春梅、玉簫、迎春、蘭香一般兒四個家樂,在旁欒箏歌板,彈唱燈詞。獨於東首設一席與女婿陳敬濟坐。果然食烹異品,果獻時新。小玉、元宵、小鸞、繡春都在上面斟酒。那來旺兒媳婦宋蕙蓮卻坐在穿廊下一張椅兒上,口裡嗑瓜子兒。等的上邊呼喚要酒,他便揚聲叫: “來安兒,畫童兒,上邊要熱酒,快趲酒上來!賊囚根子,一個也沒在這裡伺候,都不知往那去了!”只見畫童燙酒上去。西門慶就罵道:“賊奴才,一個也不在這裡伺候,往那去來?賊少打的奴才!”小廝走來說道:“嫂子,誰往那去來?就對著爹說,吆喝教爹罵我。”蕙蓮道:“上頭要酒,誰教你不伺候?關我甚事!不罵你罵誰?”畫童兒道:“這地上乾乾凈凈的,嫂子嗑下恁一地瓜子皮,爹看見又罵了。”蕙蓮道:“賊囚根子!六月債兒熱,還得快就是。甚麼打緊,便當你不掃,丟著,另教個小廝掃。等他問我,只說得一聲。”畫童兒道:“耶嚛,嫂子,將就些罷了,如何和我合氣!”於是取了笤帚來,替他掃瓜子皮兒,不題。
卻說西門慶席上,見女婿陳敬濟沒酒,吩咐潘金蓮去遞一巡兒。這金蓮連忙下來,滿斟杯酒,笑嘻嘻遞與敬濟,說道:“姐夫,你爹吩咐,好歹飲奴這杯酒兒。”敬濟一壁接酒,一面把眼兒斜溜婦人,說:“五娘請尊便,等兒子慢慢吃!”婦人將身子把燈影著,左手執酒,剛待的敬濟將手來接,右手向他手背只一捻,這敬濟一面把眼瞧著眾人,一面在下戲把金蓮小腳兒踢了一下。婦人微笑,低聲道:“怪油嘴,你丈人瞧著待怎麼?”兩個在暗地裡調情頑耍,眾人倒不曾看出來。不料宋蕙蓮這婆娘,在槅子外窗眼裡,被他瞧了個不耐煩。口中不言,心下自忖:“尋常在俺們跟前,到且是精細撇清,誰想暗地卻和這小伙子兒勾搭。今日被我看出破綻,到明日再搜求我,自有話說。”正是:
  誰家院內白薔薇,暗暗偷攀三兩枝。羅袖隱藏人不見,馨香惟有蝶先知。
飲酒多時,西門慶忽被應伯爵差人請去賞燈。吩咐月娘:“你們自在耍耍,我往應二哥家吃酒去來。”玳安、平安兩個跟隨去了。
月娘與眾姊妹吃了一回,但見銀河清淺,珠鬥爛斑,一輪團圓皎月從東而出,照得院宇猶如白晝。婦人或有房中換衣者,或有月下整妝者,或有燈前戴花者。惟有玉樓、金蓮、李瓶兒三個並蕙蓮,在廳前看敬濟放花兒。李嬌兒、孫雪娥、西門大姐都隨月娘後邊去了。金蓮便向二人說道:“他爹今日不在家,咱對大姐姐說,往街上走走去。”蕙蓮在旁說道:“娘們去,也攜帶我走走。”金蓮道:“你既要去,你就往後邊問聲你大娘和你二娘,看他去不去,俺們在這裡等著你。”那蕙蓮連忙往後邊去了。玉樓道:“他不濟事,等我親自問他聲去。”李瓶兒道:“我也往屋裡穿件衣裳,只怕夜深了冷。”金蓮道:“李大姐,你有披襖子,帶件來我穿,省得我往屋裡去。”那李瓶兒應諾去了。獨剩下金蓮一個,看著敬濟放花兒。見無人,走向敬濟身上捏了一把,笑道:“姐夫原來只穿恁單薄衣裳,不害冷麽?”只見家人兒子小鐵棍兒笑嘻嘻在跟前,舞旋旋的且拉著敬濟,要炮丈放。這敬濟恐怕打攪了事,巴不得與了他兩個元宵炮丈,支他外邊耍去了。於是和金蓮嘲戲說道: “你老人家見我身上單薄,肯賞我一件衣裳兒穿穿也怎的?”金蓮道:“賊短命,得其慣便了,頭裡頭躡我的腳兒,我不言語,如今大膽,又來問我要衣服穿!我又不是你影射的,何故把與你衣服穿?”敬濟道:“你老人家不與就罷了,如何扎筏子來唬我?”婦人道:“賊短命,你是城樓上雀兒,好耐驚耐怕的蟲蟻兒!”正說著,見玉樓和蕙蓮出來,向金蓮說道:“大娘因身上不方便,大姐不自在,故不去了。教娘們走走,早些來家。李嬌兒害腿疼,也不走。孫雪娥見大姐姐不走,恐怕他爹來家嗔他,也不出門。”金蓮道:“都不去罷,只咱和李大姐三個去罷。等他爹來家,隨他罵去!再不,把春梅小肉兒和上房裡玉簫,你房裡蘭香,李大姐房裡迎春,都帶了去。”小玉走來道:“俺奶奶已是不去,我也跟娘們走走。”玉樓道:“對你奶奶說了去,我前頭等著你。”良久,小玉問了月娘,笑嘻嘻出來。
當下三個婦人,帶領著一簇男女。來安、畫童兩個小廝,打著一對紗吊燈跟隨。女婿陳敬濟踹著馬台,放煙火花炮,與眾婦人瞧。宋蕙蓮道:“姑夫,你好歹略等等兒。娘們攜帶我走走,我到屋裡搭搭頭就來。”敬濟道:“俺們如今就行。”蕙蓮道:“你不等,我就惱你一生!”於是走到屋裡,換了一套綠閃紅緞子對衿衫兒、白挑線裙子。又用一方紅銷金汗巾子搭著頭,額角上貼著飛金並面花兒,金燈籠墜耳,出來跟著眾人走百媚兒。月色之下,恍若仙娥,都是白綾襖兒,遍地金比甲。頭上珠翠堆滿,粉面朱唇。敬濟與來興兒,左右一邊一個,隨路放慢吐蓮、金絲菊、一丈蘭、賽月明。出的大街市上,但見香塵不斷,游人如蟻,花炮轟雷,燈光雜彩,簫鼓聲喧,十分熱鬧。游人見一對紗燈引道,一簇男女過來,皆披紅垂綠,以為出於公侯之家,莫敢仰視,都躲路而行。那宋蕙蓮一回叫:“姑夫,你放個桶子花我瞧。”一回又道:“姑夫,你放個元宵炮丈我聽。”一回又落了花翠,拾花翠;一回又掉了鞋,扶著人且兜鞋;左來右去,只和敬濟嘲戲。玉樓看不上,說了兩句:“如何只見你掉了鞋?”玉簫道:“他怕地下泥,套著五娘鞋穿著哩!”玉樓道:“你叫他過來我瞧,真個穿著五娘的鞋兒?”金蓮道:“他昨日問我討了一雙鞋,誰知成精的狗肉,套著穿!”蕙蓮摳起裙子來,與玉樓看。看見他穿著兩雙紅鞋在腳上,用紗綠線帶兒扎著褲腿,一聲兒也不言語。
須臾,走過大街,到燈市裡。金蓮向玉樓道:“咱如今往獅子街李大姐房子里走走去。”於是吩咐畫童、來安兒打燈先行,迤邐往獅子街來。小廝先去打門,老馮已是歇下,房中有兩個人家賣的丫頭,在炕上睡。慌的老馮連忙開了門,讓眾婦女進來,旋戳開爐子頓茶,挈著壺往街上取酒。孟玉樓道:“老馮你且住,不要去打酒,俺們在家酒飯吃得飽飽來,你有茶,倒兩甌子來吃罷。”金蓮道:“你既留人吃酒,先訂下菜兒才好。”李瓶兒道:“媽媽子,一瓶兩瓶取來了,打水不渾的,夠誰吃?要取一兩壇兒來。”玉樓道:“他哄你,不消取,只看茶來罷。”那婆子方纔不動身。李瓶兒道:“媽媽子,怎的不往那邊去走走,端的在家做些甚麼?” 婆子道:“奶奶,你看丟下這兩個業障在屋裡,誰看他?”玉樓便問道:“兩個丫頭是誰家賣的?”婆子道:“一個是北邊人家房裡使女,十三歲,只要五兩銀子;一個是汪序班家出來的家人媳婦,家人走了,主子把鬏髻打了,領出來賣,要十兩銀子。”玉樓道:“媽媽,我說與你,有一個人要,你賺他些銀子使。”婆子道: “三娘,果然是誰要?告我說。”玉樓道:“如今你二娘房裡,只元宵兒一個,不夠使,還尋大些的丫頭使喚。你倒把這大的賣與他罷。”因問:“這個丫頭十幾歲?”婆子道:“他今年十七歲了。”說著,拿茶來,眾人吃了茶。那春梅、玉簫並蕙蓮都前邊瞧了一遍,又到臨街樓上推開窗看了一遍。陳敬濟催逼說:“夜深了,看了快些家去罷。”金蓮道:“怪短命,催的人手腳兒不停住,慌的是些甚麼!”乃叫下春梅眾人來,方纔起身。馮媽媽送出門,李瓶兒因問:“平安往那去了?”婆子道:“今日這咱還沒來,叫老身半夜三更開門閉戶等著他。”來安兒道:“今日平安兒跟了爹往應二爹家去了。”李瓶兒吩咐媽媽子:“早些關了門,睡了罷!他多也是不來,省的誤了你的困頭。明日早來宅里,送丫頭與二娘來。你是石佛寺長老,請著你就張致了。”說畢,看著他關了大門,這一簇男女方纔回家。
走到家門首,只聽見住房子的韓回子老婆韓嫂兒聲喚。因他男子漢答應馬房內臣,他在家跟著人走百病兒去了,醉回來家,說有人挖開他房門,偷了狗,又不見了些東西,坐在當街上撒酒瘋罵人。眾婦人方纔立住了腳。金蓮使來安兒把韓嫂兒叫到當面,問道:“你為甚麼來?”韓嫂兒叉手向前,拜了兩拜,說道:“三位娘子在上,聽小媳婦告訴。”於是從頭說了一遍。玉樓眾人聽了,每人掏袖中些錢果子與他,叫來安兒:“你叫你陳姐夫送他進屋裡。”那敬濟且顧和蕙蓮兩個嘲戲,不肯[扌芻]他去。金蓮使來安兒扶到他家中,吩咐教他明日早來宅內漿洗衣裳:“我對你爹說,替你出氣。”那韓嫂兒千恩萬謝回家去了。
玉樓等剛走過門首來,只見賁四娘子,在大門首笑嘻嘻向前道了萬福,說道:“三位娘那裡走了走?請不棄到寒家獻茶。”玉樓道:“方纔因韓嫂兒哭,俺站住問了他聲。承嫂子厚意,天晚了,不到罷。”賁四娘子道:“耶嚛,三位娘上門怪人家,就笑話俺小家人家茶也奉不出一杯兒來?”生死拉到屋裡。原來上邊供養觀音八難並關聖賢,當門掛著雪花燈兒一盞。掀開門帘,擺設春台,與三人坐。連忙教他十四歲女兒長姐過來,與三位娘磕頭遞茶。玉樓、金蓮每人與了他兩枝花兒。李瓶兒袖中取了一方汗巾,又是一錢銀子,與他買瓜子兒嗑。喜歡的賁四娘子拜謝了又拜。款留不住,玉樓等起身。到大門首,小廝來興在門首迎接。金蓮就問:“你爹來家不曾?”來興道:“爹未回家哩。”三個婦人,還看著陳敬濟在門首放了兩個一丈菊和一筒大煙蘭、一個金盞銀台兒,才進後邊去了。西門慶直至四更來家。正是:
  醉後不知天色暝,任他明月下西樓。
卻說那陳敬濟因走百病,與金蓮等眾婦人嘲戲了一路兒,又和蕙蓮兩個言來語去,都有意了。次日早晨梳洗畢,也不到鋪子內,逕往後邊吳月娘房裡來。只見李嬌兒、金蓮陪著吳大妗子,放炕桌兒,才擺茶吃。月娘便往佛堂中燒香去了。這小伙兒向前作了揖,坐下。金蓮便說道:“陳姐夫,你好人兒!昨日教你送送韓嫂兒,你就不動,只當還教小廝送去了。且和媳婦子打牙犯嘴,不知甚麼張致!等你大娘燒了香來,看我對他說不說!”敬濟道:“你老人家還說哩,昨日險些兒子腰梁[疒羅]瘍了哩!跟你老人家走了一路兒,又到獅子街房裡回來,該多少里地?人辛苦走了,還教我送韓回子老婆!教小廝送送也罷了。睡了多大回就天曉了,今早還扒不起來。”正說著,吳月娘燒了香來,敬濟作了揖。月娘便問:“昨日韓嫂兒為甚麼撒酒瘋罵人?”敬濟把因走百病,被人挖開門,不見了狗,坐在當街哭喊罵人,“今早他漢子來家,一頓好打的,這咱還沒起來哩。”金蓮道:“不是俺們回來,勸的他進去了,一時你爹來家撞見,甚麼樣子!”說畢,玉樓、李瓶兒、大姐都到月娘屋裡吃茶,敬濟也陪著吃了茶。後次大姐回房,罵敬濟:“不知死的囚根子!平白和來旺媳婦子打牙犯嘴,倘忽一時傳的爹知道了,淫婦便沒事,你死也沒處死!”
卻說那日,西門慶在李瓶兒房裡宿歇,起來的遲。只見荊千戶──新升一處兵馬都監──來拜。西門慶才起來梳頭,包網巾,整衣出來,陪荊都監在廳上說話。一面使平安兒進後邊要茶。宋蕙蓮正和玉簫、小玉在後邊院子里撾子兒,賭打瓜子,頑成一塊。那小玉把玉簫騎在底下,笑罵道:“賊淫婦,輸了瓜子,不教我打!”因叫蕙蓮:“嫂子你過來,扯著淫婦一隻腿,等我[入日]這淫婦一下子。”正頑著,只見平安走來,叫:“玉簫姐,前邊荊老爹來,使我進來要茶哩。”那玉簫也不理他,且和小玉廝打頑耍。那平安兒只顧催逼說:“人坐下這一日了。”宋蕙蓮道:“怪囚根子,爹要茶,問廚房裡上竈的要去,如何只在俺這裡纏?俺這後邊只是預備爹娘房裡用的茶,不管你外邊的帳。”那平安兒走到廚房下。那日該來保妻蕙祥,蕙祥道:“怪囚,我這裡使著手做飯,你問後邊要兩鐘茶出去就是了,巴巴來問我要茶!”平安道:“我到後頭來,後邊不打發茶。蕙蓮嫂子說,該是上竈的首尾。”蕙祥便罵道:“賊淫婦,他認定了他是爹娘房裡人,俺天生是上竈的來?我這裡又做大家伙里飯,又替大妗子炒素菜,幾隻手?論起就倒倒茶兒去也罷了,巴巴坐名兒來尋上竈的,上竈的是你叫的?誤了茶也罷,我偏不打發上去。”平安兒道:“荊老爹來了這一日,嫂子快些打發茶,我拿上去罷。遲了又惹爹罵!”
當下這裡推那裡,那裡推這裡,就耽誤了半日。比及又等玉簫取茶果、茶匙兒出來,平安兒拿茶出去,那荊都監坐的久了,再三要起身,被西門慶留住。嫌茶冷不好吃,喝罵平安另換茶上去吃了,荊都監才起身去了。西門慶進來,問:“今日茶是誰頓的?”平安道:“是竈上頓的茶。”西門慶回到上房,告訴月娘:“今日頓這樣茶出去,你往廚下查那個奴才老婆上竈?採出來問他,打與他幾下。”小玉道:“今日該蕙祥上竈。”慌的月娘說道:“這歪剌骨待死!越發頓恁樣茶上去了。” 一面使小玉叫將蕙祥當院子跪著,問他要打多少。蕙祥答道:“因做飯,炒大妗子素菜,使著手,茶略冷了些。”被月娘數罵了一回,饒了他起來。吩咐:“今後但凡你爹前邊人來,教玉簫和蕙蓮後邊頓茶,竈上只管大家茶飯。”
這蕙祥在廚下忍氣不過,剛等的西門慶出去了,氣狠狠走來後邊,尋著蕙蓮,指著大罵:“賊淫婦,趁了你的心了!罷了,你天生的就是有時運的爹娘房裡人,俺們是上竈的老婆來?巴巴使小廝坐名問上竈要茶,上竈的是你叫的?你識我見的,促織不吃癩蛤蟆肉──都是一鍬土上人。你恆數不是爹的小老婆就罷了。就是爹的小老婆,我也不怕你!”蕙蓮道:“你好沒要緊,你頓的茶不好,爹嫌你,管我甚事?你如何拿人撒氣?”蕙祥聽了,越發惱了,罵道:“賊淫婦!你剛纔調唆打我幾棍兒好來,怎的不教打我?你在蔡家養的漢數不了,來這裡還弄鬼哩!”蕙蓮道:“我養漢,你看見來?沒的扯臊淡哩!嫂子,你也不是甚麼清凈姑姑兒!”蕙祥道:“我怎不是清凈姑姑兒?蹺起腳兒來,比你這淫婦好些兒。你漢子有一拿小米數兒!你在外邊,那個不吃你嘲過?你背地乾的那營生兒,只說人不知道。你把娘們還放不到心上,何況以下的人!”蕙蓮道:“我背地裡說甚麼來?怎的放不到心上?隨你壓我,我不怕你!”蕙祥道:“有人與你做主兒,你可知不怕哩!”兩個正拌嘴,被小玉請的月娘來,把兩個都喝開了:“賊臭肉們,不乾那營生去,都拌的是些甚麼?教你主子聽見又是一場兒。頭裡不曾打的成,等住回卻打的成了!” 蕙祥道:“若打我一下兒,我不把淫婦口裡腸勾了也不算!我拚著這命,擯兌了你也不差廝甚麼。咱大家都離了這門罷!”說著往前去了。後次這宋蕙蓮越發猖狂起來,仗西門慶背地和他勾搭,把家中大小都看不到眼裡,逐日與玉樓、金蓮、李瓶兒、西門大姐、春梅在一處頑耍。
那日馮媽媽送了丫頭來,約十三歲,先到李瓶兒房裡看了,送到李嬌兒房裡。李嬌兒用五兩銀子買下,房中伏侍,不在話下。正是:
  外作禽荒內色荒,連沾些子又何妨。早晨跨得雕鞍去,日暮歸來紅粉香。

金瓶梅 第25回 吳月娘春晝鞦韆 來旺兒醉中謗仙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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